•  落花无言 人淡如菊
    ——专访当代书画大家萧玉田先生
    采访/未君 何丽丽

    采访手记:
    11月30日晚,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播出了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接见“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做贡献先进个人、先进集体”代表,我看到了萧玉田先生在获表彰的代表之列,这是一个崇高的荣誉。萧先生是我在北京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品画品极高的著名画家之一,先生为人谦和,做事低调,创作严谨,对青年画家提携有加,关爱备至,是一位德艺双馨的画家,真可用唐代司空图的“落花无言人淡如菊”来形容先生之境界与人格魅力。先生身兼多职,一直担任全国和地方的人大代表,还曾担任承德市政协副主席地市级领导,及中国工笔画学会副会长等职务,作为当代一位有影响力的游走于专业与从政之间的画家,萧先生是如何转换这些角色的呢?带着这些疑问,我驱车前往萧先生家中进行采访,让我们一同走进萧先生的艺术世界……

    这天,是2011年12月2日,北京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未君:萧老师,您好,很久没见面了,最近忙些什么?可有新的作品在创作中吗?
        萧玉田:久违了,很高兴再次与您相聚。我整天忙忙碌碌,难得清闲。非常迫切的希望忙里偷出几日闲,静下心来画点画。这几天在整理几幅前几年起草但尚未定稿的工笔画稿子,准备用三、五年的时间画出来,了却夙愿。年龄大了,大有时不我待的急迫感了!

    未君:在您的作品中,不管是写意还是工笔,您较多的表现了中国古典诗词画意题材,您为何对这一题材如此钟情?您的这种风格是怎样形成的?
    萧玉田:您对我的画还是很了解的,我的确偏爱古典诗词画意这个题材。中国是个诗的国度,诗,滋育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且不说文人骚客对诗词的精研与探赜,即使是没有多少文化的文盲、半文盲也会脱口而出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几句名诗佳句,甚至连刚刚牙牙学语的幼童,也会朗声高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可以说:诗经、楚辞、汉乐府、唐诗、宋词、元曲……所塑造的美轮美奂、浪漫瑰玮的诗境,滋润、净化着中国人的灵魂,也在我的心中营造了一方净土。我喜欢中国古典诗词,那是诗仙诗圣、先贤雄哲“心源”与“造化”相“神遇”的产物。“心源”神遇“造化”,会迸发诗情,也会诞生画意。如果将诗人的激情和画家的睿智凝为一体,诗画融通,那将产生不朽的作品,达到艺术家对生命体验和审美追求的完美迹化。“诗画融通”肇始于唐代,既是诗人又是画家的王维是融通诗画的先行者,他的作品达到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艺术至境。两宋时,苏轼提出“诗画本一律”的美学主张,使“诗画融通”迈进自觉的时代,影响了后世一代又一代的艺术家。同为宋人的蔡在《西清诗话》中说:“丹青、吟咏,妙处相资。”“相资”二字透彻的说明了诗与画的互补性。诗词是语言艺术,是“有声”的、“无形”的艺术,它的表达符号是读起来具有韵律节奏,具有音乐美的文字、词汇、诗行,但诗词不能直接给人以视觉形象,而要通过读者的朗读、赏析过程,将文字符号在读者脑海中转换成意象,并将这些意象升华成深邃的意境,引人入胜,启之以思,体会诗人所要表达的观念形态。绘画是造型艺术,是“有形”的、“无声”的视觉艺术,它的构成要素是线条、色彩、物象、明暗、布局等,是用直接的视觉形象通过画面表现生活中的一个断面,一个瞬间的人和物的形象,表达画家对社会、对自然的观察与感受。对欣赏者而言,绘画是形象与色彩的盛宴,给人以直接的视觉冲击和愉悦感受。画论《林泉高致》的作者郭熙以“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两句话经典的概括了诗与画两种艺术形态相互渗透、相互融合、相互借鉴的关系。以诗言志,以画寄情,诗画融通,美美相共,艺术家将带领大家进入更为精妙的审美世界中去。我笃信这一点。大约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作画开始自觉追求“诗画融通”,力求“外示平静,内蕴诗情”的境界。以古典诗意入画,是我为达此境界而选择的路径。八十年代后期我根据汉乐府《孔雀东南飞》诗意创作的工笔连环画《孔雀东南飞》和九十年代初期创作的工笔组画《唐诗名篇选绘》分别入选了第七届、第八届全国美展,又分别获得了国家级和省级的多个奖项。应该说我是站在古代诗雄圣哲巨人们的肩上,得以初露头角。当然,画“诗意画”,与“画中有诗”还不是一回事,不是“诗意画”的画,若作者学养丰厚,善于将主观的生命情调与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构成灵境,照样可以使画作诗意盎然。“诗意画”只是“诗画融通”的一种方式,“画中有诗”“诗中有画”则是“诗画融通”的至高境界,自然也是“诗意画”的至高境界。“诗意画”的作者如果对所要表现诗词的内涵理解不到位,体悟不到诗人苦心经营的意境,那么,所谓的“诗意画”,很可能是图解式的浅薄之作,甚至可能是曲解诗词原意的乖谬之作。同样,“诗意画”更不是画好一幅画再牵强附会的题上一两句诗词名句那样简单,宋人画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踏花归去马蹄香”、“深山藏古寺”诗意画的故事或许会给我们以启迪。我认为高明的“诗意画”画家,应能与诗人相表里,能准确的诠释诗意,深入浅出的表达诗境,化“无形的”诗为“有形的”画,让读画的人既能欣赏到画境深遂高远、气韵生动、绝艺入神、笔精墨妙的好画,又能让读画的人藉之以理解所表现诗词深刻的内涵,画中饶具诗的意境,充盈诗的情愫,真正做到诗与画“妙处相资”、相得益彰。欣赏这样的画作,应该让人快慰,让人沉醉,如读佳诗,如饮醇醪,令人回味无穷。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是“诗意画”的至高境界,是我心目中的高度,限于学养与能力,我也许永远无法企及,但我会永不休止的去努力攀登,每登高一步,都是向理想的高度靠近了一步。

    未君:除去表现陶渊明、李白、杜牧、苏轼等历代大诗人诗词意境的作品外,我注意到,您创作的诗词画意作品表现蔡文姬、李清照、朱淑真、鱼玄机等女诗人诗词意境或以她们本人为主角的作品很多,细读您的每一幅仕女题材的诗词意境作品,都让我们爱不释手,尤其您的专著《萧玉田古诗词画意》、《工笔仕女画法》出版后对所有喜爱仕女画的画家影响很大,您怎么看待这种状态?
    萧玉田:我敬仰诗人,屈原、陶渊明、谢灵运、陈子昂、王维、李白、杜甫、李贺、苏东坡、杨万里、辛弃疾、李清照、纳兰性德以及当代诗人胡适、朱自清、闻一多、郭沫若、徐自摩、贺敬之、郭小川、艾青、臧克家等,在我心中,就是一颗颗光辉的星,一盏盏明亮的灯!
        正如你所说,我画过屈原《泽畔行吟》、画过曹孟德《横槊赋诗》、画过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画过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画过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画过杜工部的《长安市上酒家眠》,画过刘长卿的《静听松风寒》,画过杜牧的《十年一觉扬州梦》、画过苏东坡的《赤壁怀古》、画过张玉田的《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画过史达祖的《翠萍分破秋山影》和纳兰性德的《纳兰公子行吟图》,等等,其中陶渊明诗意和刘长卿诗意还在国际展出中获奖,史达祖词意在第二届全国工笔画大展中获奖。但以上作品受关注的程度似乎均不如以蔡文姬、李清照、朱淑真、鱼玄机等女诗人诗词意境或以她们本人为主角及仕女题材的诗意画作品,什么原因呢?有朋友开玩笑说:或许是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似乎应从我的美学观点和艺术表现说起。我一直强调:美术是美的艺术,而不是“丑术”!“至善、至美”应是画家的追求。基于此,我描绘美、表现美、弘扬美,作品追求清丽秀逸平和朴实的唯美风格,仕女画是我表现美的载体。有人说仕女画是个“俗”题材,或者说是“艳科”,我不以为然,我认为“俗”与不“俗”、“艳”与不“艳”,不在于画什么,而在于怎么画,在于作者 的情操、情趣与能力。有人画本应清高旷达的文人骚客、名士高隐也画的俗不可耐,也有人画似乎应该“香艳”,难逃“俗气的”仕女画却清新清纯高雅脱俗。我们都知道晋唐时的绘画珍品《女史箴图卷》、《虢国夫人游春图》、《簪花仕女图》等,都是仕女画,被史论家评为“古今冠绝”、“彪炳画史”的典范之作,哪有丝毫“俗气”可言?当代画家徐燕孙、刘凌沧、王叔晖的仕女画,均是雅逸脱俗,各标极界。青年画家何家英的作品有人称之为现代仕女画,他以“化真为美”的功力,用全新的艺术语言塑造出一个个恬静、清纯、醇美的花季少女形象,他善于透过从现实社会写生来的优美形象捕捉其内在的心性之美,发现其独特的个性,使她们超脱出世俗形态,升华为大美不宣的艺术形象,在作品中建构充满诗意的清、静、纯、美的世界。欣赏他的画,无论工笔、写意,总有一种松间明月、江上清风、石罅流泉般浓浓的诗情弥散在我们的感受中。在这喧嚣浮躁的当下,这种拂面而来的清新感觉,真的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所以何家英的作品人见人爱就不奇怪了。家英说过:“深情、高格需要用心养:用心不深,下笔即俗。相反,养心为用,其格必高。”我非常赞同他的观点,说到底,画“俗”与“不俗”取决于作者这个“人”,而非由题材决定。
        我作仕女画,在当代语境与传统精神的交叉点上,以雅俗共赏为标准,在群众喜闻乐见的基础上作高品位的追求,工笔作品以古典意境的含蓄静逸之美为指向,营造“清静寂定”、“澄澈空灵”的静境美,不要一丝一毫的躁动,注意从整体的布局、造境、造型到线、墨、色的运用上飘溢出清雅明澈的气息,表现出宁静灵动的情韵,由中致和,柔外而内刚;写意作品,继承传统水墨讲究神韵的美学品质,在追求笔情墨韵的同时,注意理性把握下的笔墨秩序,在舒缓有致、松紧相宜的从容状态下寻求恬淡中和的效果。笔与形融,情与景和,既洒脱,随意,又不张狂无法,不见恣肆,不见荒率,努力做到力与韵同在,意与趣共生,完成对水墨语言和情感状态的双重思考与表达。
        我通过仕女画诠释自己理想的至美。我摒弃清代以来仕女画中呈现的弱不禁风的病态美,力戒搔首弄姿的轻浮气,努力塑造既有传统仕女的韵致,又有现代女性的风范,美而不媚,端庄娴淑的仕女形象。并透过对人物的形容、体态、表情的刻画深入开掘人物的内心世界。所画仕女的姿容与仪表、举止与神态力求文静优雅,落落大方。或许蔡文姬、李清照、朱淑真这些才华横溢的女诗人正是我理想中的女性,所以我乐于为她们写照,也乐于用我的画化“无形”为“有形”,为她们的作品作注脚。大家喜欢我的仕女画,我很高兴,为不辜负大家的厚爱,我希望继续努力提升我作品的格调,以刚柔相济、洒脱的线描,轻渲淡染、洁净的用墨,淡雅明快、和谐的设色,美丽清纯、优雅的形象,清远明丽、灵动的气氛,营造宁静清幽,深邃的意境,把观赏者引入含蓄而又悠远的美的氛围和诗的境界中,给人以无穷的遐想和回味。让面对我的画的人,宛如在品啜一杯淳美的香茗。
        您提到的我撰写编绘的《工笔仕女画法》等著作、画册,目前已脱销,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美术爱好者学习仕女画的热情。出版这些技法书、画册,就是为他们提供些可资借鉴的东西,特别是想让初学者免去摸索之劳,获得门径。目前,出版社正在编辑我的新书,明年初即可付梓问世,如果对学画者有所裨益,则善莫大焉。

    未君:大家都知道,您是潘絜兹先生的入室弟子,您今天的成就与您的老师有何关系?潘老有什么故事或者什么话语让您记忆犹新?
        萧玉田:我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拜在潘絜兹先生门下开始学习工笔重彩画的。我在锦州读初中时,在市图书馆借阅过一本潘先生创作的《孔雀东南飞画传》画册,从那时起,“潘兹”这个名字就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中。1978年,我将自己正在创作中的的工笔重彩连环画《阿诗玛》斗胆寄到北京画院潘絜兹先生处,请潘先生赐教。我很快就收到了潘先生的回信。先生对我的作品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指出了不足,对我在工笔画处于低谷时能坚持工笔画创作表示很高兴,殷切地希望我能坚持下去,创作出更优秀的工笔画力作。1979年夏天,我带着自己的几件新作进京忐忑不安的到潘老师府上登门求教。潘先生热情地接待了我,尤其令我感动的是,潘先生放下自己的创作,认真地观看我稚拙的作品,耐心细致的指出作品的长处与不足,并具体指导我如何克服存在的问题,如何扬长避短。我的启蒙老师著名山水画家王钟秀先生建议我转拜潘先生门下,专修工笔人物画。潘先生从王钟秀先生那里了解到我学画的经历以及我的人品、悟性、勤奋好学之后不久,正式收我为徒,成为他的入室弟子。潘先生不仅在绘画技艺上悉心指导我,而且引荐我拜见师伯刘凌沧、任率英及叶浅予等名家巨匠,多次带我到广东、山东、浙  江等地出席各种学术活动,介绍我加入中国工笔画学会成为首批创会会员。
        在创作上,潘先生重在审美取向方面引导我,培养我在感性与知性之间的整体驾驭能力,努力使作品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他要求我作画要达意抒情,他说中国画无论工写,均以意趣为宗。工笔画家作画要做到笔工意写,骨立神完。潘先生很少讲“技”层面的东西,多是在辅导我作画时,让我自己去领会、掌握。潘先生曾说:“世有万象,画有万法,法随意生,法因人异,不可执一以概全。” 要求我等众弟子做足画内功夫,磨砺画外修养,兼擅多种技艺,萃众长于一身。在跟随潘先生学画时,他对我说得最多的是:工笔重彩画一向是寂寞之道,学习工笔画要有苦行僧式的献身精神、不求闻达不慕名利的守道精神,要甘守寂寞,心无旁鹜,闹中取静,以平和的心态潜修练。我懂得了学习工笔画没有捷径可走。在学习、研究、创作的过程中我谨尊师命。潘先生曾说,“善学者择善而从。人各有禀赋,同出师门,所学各有侧重,所得也各有浅深。加上个人的个性与创造,便呈现各自不同的艺术面貌”, “虽然一家有一家法,但酷肖老师的学生不是有出息的学生”。潘先生不要求门人对他亦步亦趋,而是以他高尚的人品、严谨的治学态度和精益求精的艺术实践默默地熏陶、影响着我们弟子几人。这好像禅宗不以言传,不立文字,只重心悟。可以说,没有潘先生的耳提面命,就没有我的今天。
        潘絜兹先生的名字是和中国当代工笔画整个事业联系在一起的。他热爱工笔画,视工笔画为生命,愿为工笔画艺术奉献一生,犹如春蚕吐丝,绵绵不断。在“独尊水墨,贬斥工彩、山(水)花(鸟)烂漫,人(物)丁不旺”的文化背景下,他“一意孤行,自甘寂寞”,把工笔人物画确立为自己的艺术取向、辛勤耕耘几十年、不改初衷。他入手明清,从师后宗法宋元,四十年代远走敦煌,力追晋唐,又吸收日本、波斯、欧洲异域绘画之精华。大含细入,熔古铸今,超越文人画的悠远清逸进入磅礴雄大之境。他创作于50年代并荣获1982年法国春季沙龙展览金奖的《敦煌艺术创作者》具有震撼人心的力度。不仅显示了潘先生博大的艺术学养,高深的艺术造诣,雄厚的艺术功底,显示了他对于劳动人民智慧和才华的深刻认识和感受,也显示了他为反映工农、贴进生活而望今制奇,锐意创新的入世精神和艺术发展观。
    先生以复兴工笔画为已任。他一方面以自已的艺术实践不断拓宽工笔画的表现领域,对工笔画艺术作更深层的挖掘,另一方面不断著书立说,弘扬工笔画艺术,为工笔画的传播与发展,发挥历史性的推动作用。他率先举起“振兴工笔画”的大旗,向美术界,向全社会发出了振兴工笔画的呼吁,创建了中国首家地方工笔画学术组织北京工笔重彩画会,开展大量的学术研究、展览活动,团结了北京乃至全国有志于推动工笔画事业的志士仁人,戮力引领工笔画从低谷中崛起。1987年,潘先生又审时度势,高瞻远瞩,把握住有利的历史时机,与林凡、蒋采苹、徐启雄、喻继高、陈白一、刘文西、刘大为等人共张艺帜,成立了“中国当代工笔画学会”,全国各地近百名工笔画精英聚集在潘絜兹先生的麾下共谋工笔画繁荣发展。学会一经成立,便显示了它在学术上的凝聚力。工笔画的创作日益活跃,佳作迭出,展事与学术活动频繁,构成了争芳斗艳蓬勃发展的态势。潘先生满怀信心地宣布:“我不是预言家,但我坚信,工笔、重彩有最光辉的未来”做为工笔画界公认的领袖,潘絜兹先生赢得了大家的尊崇。
         更令我难忘的是, 2002年2月,恩师潘絜兹先生病危前还谆谆教诲我为工笔画事业的发展,为维护中国工笔画学会的团结和正常运转而尽心尽力。五年前我当选了中国工笔画学会副会长,我不敢忘记恩师的重托,立志要向先生那样无私奉献,与中国工笔画学会领导班子成员同心同德,共同努力,让先生未竟的振兴工笔画的事业薪火相传。

    未君:还有那些老师对您产生过较大影响?
       萧玉田:使我窥见中国画堂奥的是王钟秀老师。他是承德籍在锦州工作的著名山水画大家。王钟秀先生不仅擅书画,而且精音律,将古琴弹得出神入化;又是诗词大家,其诗词直抒胸臆,一空依傍。多能博艺掉弄自如,民国时号称承德四小才子之一。他用画家的眼睛观察世界,用诗人的头脑感悟自然,摄取最具诗情画意的景物打造自己的画境,其山水画作品以诗为魂,骨力清奇,意境幽深, 风神超迈,在建国之初就入选了第一届、第二届全国美展。当时,我国印刷出版业尚不发达,出版发表作品被许多知名文人视为高不可攀的事情,而王老师出版的作品之多之精美令人艳羡;王老师为人刚直耿介,不阿权贵、宁折不弯,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屡遭厄运,历尽坎坷,文革中甚至被造反派折磨得遍体鳞伤乃至骨折,但他从不说一句违心的话。他的艺术才华和名望也因为这个原因被掩。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的一切政治桎梏被解除,可以自由的呼吸了,但已是迟暮之年了。老师非常感谢邓小平和胡耀邦,每念及他们都激动不已。   
        六十年代初,我在他任教的锦州师范专科学校求学,当时他刚刚摘掉右派帽子,可以教学了,但仍属于政治上烙有黥印限制使用不许乱说乱动之人。然而,许多了解他情况的老师和高年级学生非常敬重他,偷偷地把他的事情当传奇故事讲给我们听。在我一个懵懂少年的心目中,他就是嵇康,就是王维,是我膜拜的偶像。我有幸成为他的学生,这个铁骨铮铮的大学者、大画家,对学生却倍加关爱、百般呵护。他认为我孺子可教,视我若子,常常给我“开小灶”。他使我懂得了“赋质求于笔,禀量化于墨”,懂得了抒写性灵、超以象外的意象表现。在他的影响下,我开始关注绘画作品诗意的表达,也是在他的影响下,我学会了做一个真诚的人、正直的人。
        教我书法篆刻的李世伟先生也是我终身感戴的恩师。他曾任锦州铁路局图书馆馆长,是治学谨严,德艺双馨的饱学鸿儒,尤工金石书法。他对秦篆汉碑、秦玺汉印、明清篆刻精研钩稽,成就卓著,驰誉全国。令我最敬重的是,他从不拿名士架子,宽厚仁和,平易近人,提携后进,奖掖新人,门人甚众,许多弟子如王丹、东坡、李小棣都已卓然成家。李世伟老师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非常敬业,对工作精益求精。八十年代初,他作为中国书法家协会筹备组成员参加了中国书协的组建工作,因工作繁重,积劳成疾,未待书协成立便英年早逝。社会各界四百多人出席他的追悼会,送他西行。这在文革刚刚结束不久,知识分子仍需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在一个不大的城市,几百人悼念、送别一个知识分子、一位书法家,是破天荒的,给了我很大的震撼,这就是人格的魅力!我是他的学生中最没出息的一个,书法、篆刻一无所成,但老师对我的厚爱有加,令我如沐春风。老师曾问我,为什么不向他要作品,我说不好意思张口,想不到没过几天他便找出两幅精心之作送给我,我视若拱璧。老师卧病前曾答应为我刻一方籍贯章“辽西人”,因在沈阳忙于中国书协的筹备工作未及刊制,住院后想起此事便在病榻上打好印稿,但因体力不支无法奏刀,嘱咐我师弟王丹代为刻制。此印完成后,老师便驾鹤仙逝了。王丹在印章边款上刻道:“世伟老师为玉田兄治印,印稿就而人卧病,属余代为刊镌,不虞恩师溘然作古,此印文竟成老师最后一点遗墨。睹物思人,不胜哀痛,玉田仁兄当永宝之。”至今30多年过去了,每每捧起这枚印章我仍不免潸然落泪。
        林凡老师是工笔画巨匠,又是博洽六艺的艺术通才,精于诗文,工于楹联,长于书法,尤擅绘画,且山水、人物、花鸟、工笔、写意无所不能。林先生才思之敏捷到了令人惊异的程度,他吟诗属对如行云流水般脱口而出,信手拈来,而且出口不同凡响,援笔即成妙句。他用诗词、楹联、文章抒发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豪情。林先生的书法前无古人,瘦挺清秀,刚柔相济,回旋摇,变化玄奇,堪称一绝。他的绘画作品特别是体现他“小格局、低角度、窄视野”艺术主张 的山水画意境幽微深婉、清隽韶秀、若远离尘嚣般如诗如禅、如仙如幻,给人以难以名状的陶醉,他独树一帜的“妙在渺小”的审美取向,让他和所有的画家拉开了距离,令我感动,令我折服。
        林凡老师是中国工笔画学会的发起人之一,并继潘先生之后出任中国工笔画学会会长。可以说他为中国工笔画事业和中国工笔画学会呕心沥血,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最难得的是,他公而忘私,把自己所有的社会资源和人脉关系都调动起来为学会所用。近些年,社会浮躁得很,艺术界的评选评奖活动频繁且乱,黑幕重重。林凡老师厌恶得很,坚决抵制。在中国工笔画学会举办的几届大展评选中,坚持以作品质量为标准,历次评审都非常严格,不搞歪门邪道。一次大展评审中,出资赞助方提出让两个他们熟悉的画家的作品入选展览,被林老师严词拒绝,他说如果让两件不够条件的作品入选就等于挤掉了两件符合条件的好作品,此风一开,大展的质量和学术水准就难以保证。赞助方以撤资相要挟,林老师坚持原则毫不退让,赢得了评委们的敬重,也维护了学会和大展的尊严。从他身上,我看到了“堂堂小子”(林凡印语)的堂堂正气!
        自称“堂堂小子”的林凡老师是有大智慧的大学者、大艺术家,又是已届杖朝耄龄的长者,但有时他却天真得像一个孩子。他胸无城府,为人坦诚透明,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对任何人都不设防,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但这正是他的可爱可敬之处!我把他视为可以推心置腹、可以交心的师长和朋友。
    还有很多音容笑貌在我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恩师,小学班主任老师许绍宗、王宪会;中学班主任老师张中正、美术老师苏菊华、康忠厚;师范学校数学老师薛文选、文学老师张文九……师恩难忘、师恩难报!我只有学着他们的样子去对待我的学生们,唯有这样才对得起我的恩师。

    未君:11月30日晚上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播出了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接见“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做贡献先进个人、先进集体”代表,我看到了您在获表彰的代表之列,这是一个崇高的荣誉,祝贺您!您一直担任全国和地方的人大代表,还曾担任承德市政协副主席地市级领导职务,作为当代一位有影响力的画家,您却在为民代言,参政议政上投入很大精力,您是如何定位自己的角色的?
        萧玉田:谢谢!中共中央统战部、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各民主党派、工商联在全国党外各界人士评选“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做贡献先进个人、先进集体”,其中先进个人150名,先进集体50个,我被评为先进个人受到表彰。
        我自上世纪70年代末当选锦州市古塔区人大代表起,先后当选承德市双桥区人大代表、承德市人大代表、承德市人大常委、河北省政协委员、承德市政协副主席和全国人大代表。以一个党外知识分子的身份参政议政至今已三十多年了。我觉得,这是人民对我的信任,不仅仅是荣誉,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我是在中国文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位卑未敢忘忧国”的精神浸染下成长的,自少年时就常以屈原、范仲淹、陆游为榜样规范自己的言与行。
        作为文化艺术界的人大代表,我履职的着力点最初放在有关文化建设方面。我曾提交《建设先进文化,政府应重点扶持公益性文化事业,防止只要产业、不要文化的倾向》、《修改拍卖法,用法律规范艺术品拍卖市场,遏制赝品泛滥的不良拍卖之风的建议》、《保护龟山赤壁之战全景画》等十几份有关文化建设的建议,引起了广泛关注。我在全国人大十届一次会议上提交了“关于城市建设要延续历史文脉,留住城市之魂”的建议,尖锐批评我国城市建设中“千城一面”、“攀高比傻”“破坏文物”等十大弊病,提出了“闻香识城”的独到的城建理念,建议“经营城市一定要报以人文心态,在尊重法律和历史的前提下,保存历史文脉和民族特色”,此建议经中央电视台、《新华每日电讯》报道后产生了重大影响。在十届三次会议期间我做了题为“关于弘扬民族精神 重振文化自信”的发言,并递交了同样内容的建议,提出并着力阐述了增强国家软实力,捍卫国家文化安全的观点,中宣部、文化部等部委对该建议给予了高度认可。
        履行市政协副主席和全国人大代表职责需要我经常深入基层了解社情民意。一些弱势群体,特别是贫困山区农民的生活状态让我忧心忡忡。从2004年起我开始关注环京津贫困带问题,用将近八年时间,坚持深入承德、张家口、保定以及黑龙港流域等贫困地区,走村入户,进行调研。环京津地区人民为了国家和京津等大都市的经济发展作出巨大的贡献和牺牲,但自身发展却严重受限农民因之受穷。承德市八县三区路边山上随处可见“把风沙挡在承德,把清水送进京津”的大字标语,承德人民为京津等大都市阻风沙、涵水源,构建生态屏障,践行了贫困地区支持发达地区的神话。我到过许多贫困村,那里的状况是“山绿水青风光好,只见大哥不见嫂”,因为穷,村里的姑娘都嫁到了外地,男人讨不上老婆打光棍,我看到他们住着夏季漏雨,冬季透风的泥巴房,听到他们说一年到头吃块豆腐都很难时,我的心再也不能平静,在画室、在书斋里再也坐不住了。改善环京津贫困带农民的生存状态及与之密切相关的生态建设和生态补偿问题成了我心中再也放不下的问题。就京津冀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加大生态补偿力度,解决环京津贫困带问题,我连续七年在全国人大提出相关建议,得到了吴邦国委员长、温家宝总理和国家各部委的重视,中央把加快京津冀一体化上升为国家战略,各部委不断加大对环京津贫困地区的支持力度,困扰环京津贫困地区几十年的基础设施建设瓶颈正逐渐被打破,促进了该地区的经济发展,农民的生活生产条件也逐步得到了改善。今年,我提出的“国家应将环首都地区和黑龙港流域列入集中连片特殊类型贫困地区加大扶贫力度”的建议被采纳,环首都地区共有22个县列入燕山太行山集中连片特殊类型贫困地区,享受国家扶贫十年攻坚特惠政策,每个县将有50左右个贫困村得到国家的巨额扶贫资金,农民的生存环境和生活质量会得到极大改善。
        我尽责履职,为民代言,得到了媒体的关注, 2010年3月11日《河北日报》发表《敢说真话实话才能“监督政府工作”》的署名文章,指出“萧玉田代表……应当被人民感谢,因为他是一位敢讲真话,敢担当的人大代表。北京周边贫困带诸多问题的解决得益于像他这样的人大代表在总理面前直言不讳。”今年3月14日,中央电视台“见证履职”栏目用近半小时时间对我的履职事迹进行了专题报道,新华社记者采访我后在《新华每日电讯》用大半版版面发表了题为《奔走,为了京津生态屏障区受穷的人——萧玉田代表的履职故事》,最近又受到中央统战部的表彰。一位我并不熟悉的群众对我说:“你是为咱老百姓说话的人!”,我听了心里热乎乎的,老百姓的认可是对我最高的奖励!

    未君:这么多年担任人大代表、市级领导工作和地方美协、画院领导工作,是否影响到您作为一个画家的“地位”与声望?
    萧玉田:实事求是的说,影响和干扰很大。毕竟年龄大了,精力有限,时间也摆布不开,不够用。大家都知道,我8、90年代及世纪之初作品很多,获奖也多,但自2003年以后作品很少,尤其是工笔画创作的数量少多啦!我画画的速度并不慢,但2007年初我应京丰美术馆之约创作长卷《开元宴乐图》,竟然足足画了两年,到2008年年底才完成。因为白天忙于事务性工作,坐不下来也静不下来,只有夜深人静时才是我的创作时间。因为我都是在“八小时之外作画”,朋友戏称我是“专业的业余画家”。在艺术大展空前繁荣,书画收藏异常火爆的当今,我没有新作、力作参加展览,收藏家找上门来,出价很高,但我无画可卖,以至于社会上很多造我假画的人大行其事。画家的声望和地位是靠作品支撑的,作品不多,影响力自然下降,经济效益也受到很大损害,但是我无怨无悔。比起同等资历的画家,我是个穷小子。但是我是苦出身,过惯了穷日子,比起我所接触的群众,比起深山区 的农民,我已经在福海里了!我很知足。前面我提到了媒体、农民和公众对我的评价,我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未君:您担任中国工笔画学会副会长多年,您见证了学会的成长与辉煌,您对当代工笔人的发展寄予什么希望?
         萧玉田:我是中国工笔画学会的创会会员,又先后担任理事、副会长,我和学会的同侪们一起见证了中国工笔画学会的成长与辉煌。中国工笔画学会在困境中诞生,在坎坷中跋涉,历尽曲折磨难,但一路前行。我们获得了国家社团登记,成为中国文联领导下的名副其实的国家一级社团,我们的学术活动越来越上档次,我们的展览越来越富吸引力,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我们见证了工笔画的再度辉煌!
        我们很荣幸,躬逢盛世。中国经济强国的地位已不可撼动,中华文化也将迎来伟大振兴。中共十七届六中全会作出建设文化强国的重大决策, 胡锦涛总书记发出的“伟大的时代呼唤伟大的作家艺术家,伟大的人民期盼伟大的文艺作品。”号召,成为刚刚闭幕的文代会、作代会的主题,也必将给中国工笔画大发展大繁荣提供最好的机遇。
        我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期,国民的价值观念也在深刻变革中,不同文化和价值体系的相互碰撞,在社会生活中越来越明显。人们生存方式和行为方式的转变及素质的提高,与物质文明的发展相比,还存在着“文化滞差”或称为“文明滞差”。“一切向钱看”的价值导向致使一些社会成员人生观、价值观扭曲,文艺界的审美导向也产生偏移,“崇低”文化、“逐丑”文化、“求怪”文化、政治波普文化成了时尚,影视节目过度娱乐化,庸俗文化、低俗文化、媚俗文化的泛滥成灾,为一些领域的道德失范、诚信缺失推波助澜。  
    孔子说:“文而化之”,其意即“以文明教化人民”。文化如水,润物无声,文化对人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但文化又是多元的,高雅文化,严肃文化,健康文化,主旋律文化与庸俗的,落后的、腐朽的、反动的文化同时存在,在比较和冲突中此长彼消。“以文化民”,必须铲除“三俗”、“逐丑”、“崇低”、“颓废”文化的生存空间,让正面的、积极的、向上的、健康的、具有大视野、大格调、大美精神的文化全面介入提领道德风尚,建构核心价值体系,铸造兴国之魂的历史进程。当代工笔画具有昂然向上、雄强磅礴的盛世情怀,具有壮阔豪放、富丽恢弘的大美精神,最适宜展现盛世气象,支撑民族意识,振奋民族精神,提升民族自信。当代工笔画可以承担起弘扬真善美、弘扬人间正气、塑造人们的美好心灵,引领人们的精神走向,打造道德高地的责任。我要对我们工笔人说,让我们承担起这个责任!工笔画要顺应国家崛起走向强大的时势,在助力国家国力提升的同时,也将迎来自身空前的繁荣与发展。

    未君:大家对您的共同感觉是非常低调,有人用“人淡如菊”来形容您的为人处世,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孙克老师曾说您“不精于“包装”,也不善于“推销”,比起许多朋友来,错过了不少宣传的机会。”您不想想改变这种状态吗?
    萧玉田:十几年前我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我说我画》,其中有一段话:“我学不来吹擂鼓噪,雇托儿炒作的‘画外功夫’,只相信诚实的劳动,只会脚踏实地的苦学苦干。”至今,我还是这样。画家是需要宣传的,或者说是“适度”包装,关键是“适度”。我学不来、也看不惯无限拔高,肆意炒作的行为。近些年,艺术界、画坛中人能吹牛,善炒作的人太多了,有些人动不动就自称“大师”,致使“大师”的称号严重贬值严重变味以致几乎变成骂人的话;还有人与朋友聊起天来,张口就是“我这几天在‘某某海’、‘某某办’给某某某作画呢!”;更可笑的是,有的人刚出道没几天,笔墨还没摆弄利索呢,居然就自称某某画派创始人了。一些不负责任的媒体,三天两头就推出一批又一批“最有价值的……”、“最具潜力的……” 等等,究竟有没有价值?价值几何?有没有潜力?潜力多大?道中人都明白:糊弄那些有金子没文化、有权力没眼力的人而已。说老实话,我听了、看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我非常敬仰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蒋兆和、潘天寿、于非、陈之佛、傅抱石、李可染、关山月等,那都是真正的大师,他们何尝张扬过?炒作过?他们是实实在在的靠作品、靠学问说话!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我觉得人还是注重实际,不尚虚声为好。我自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对虚名浮利我没有奢望,名也好,利也好,我一直本着实至名归,顺其自然的态度,应该得的能得到,不该得的不强求,知足常乐,有求必苦!有人说这年头,牛皮吹得越大越张狂越有人信,越有人捧,越得实惠,获大奖、卖天价,还有人说,现在走红的名家多是几分才气几分匪气加几分霸气的人,而老老实实、埋头做学问的人往往吃亏,我不以为然。我老师潘絜兹先生一生低调,从未宣传、吹嘘过自己,但他的绘画成就及他对中国工笔画事业的贡献在当今画坛如黄钟大吕,其声隆隆。潘先生永远是我的榜样。还是踏踏实实做学问、认认真真作画,本本分分做人吧。
        孙克老师曾与潘絜兹先生长期共事,他了解我,关心我,希望我不要错失机会,我很感谢他。他给我写的评论还有一段话;“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是佳酿必会香溢四远,在传媒发达的今日,老萧的画名逐渐传播,令人欣然。”是对我的肯定和夸奖。

    未君:您已出版过很多画册,您有计划举办个人画展吗?许多青年画家对“艺术市场”跃跃欲试,您怎么看当代艺术市场?
         萧玉田:目前还没有办画展的打算,主要原因是手边的作品不多,待到自己满意的画积累到足以撑起一个像样的展览时再说吧。
        现在艺术品市场很火热,为青年画家进入市场提供了很多机会。有才华、肯专研、能沉下心来潜心治学、潜心作画的青年画家是真正的潜力股,他们之间藏龙卧虎,未来的大师、巨匠就在他们之中。我支持青年画家进入市场,也希望艺术市场接纳他们,给他们应有的位置,让他们的作品能获得与之相符的好价位。但有两点希望:一、年轻人正在上升期,一些崭露头角的青年画家要防止忘乎所以固步自封高原停顿,精力还应多放在治学与创作上,多参加学术活动,多出作品多参展,通过精品力作不断提升自己的学术地位扩大影响,  这样也会提高艺术市场和收藏界的认可度。二、不要为了迎合市场而降格以求,降低作品的品位、格调,画些媚人、媚世、媚俗之作。虽然迎合市场能赚来一些眼前之利,但最终会毁了自己。
        当前的艺术市场火热但不规范,雇托炒作成风,制假售假成风,赝品泛滥,青年画家需要注意不要被这些歪风邪风裹挟进去,既要保护自己的权益不受侵犯,也不要伤害他人的权益。

    未君:许多画家的成就其实与他身边最亲的人的支持有很大关系,您可以谈谈您的家人吗?
       萧玉田:我的家人可用“妻贤子孝”四个字概括,家庭非常和谐非常和睦。我的老伴范玉兰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善解人意,又很能干。她一直在我身后默默的支持我,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她的支持就没有我的成功。我很感谢她,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我的学生也都敬重她。
        年轻时,我家很困难,两个人的月薪加起来只有几十元,过着举家食粥的日子。她节衣缩食,从牙缝里省出钱来给我做盘缠让我出去写生。为了让我心无旁骛的专心画画,她上服侍老人,下照顾孩子,承担了全部家务,不仅洗衣做饭,甚至理应由我这个男子汉该干的体力活如买煤、劈柴、挑水、托煤坯、灌液化气等都是她一力承担,以至于把我惯得什么都不会干,甚至一旦她不在家我就吃不上饭。
        1978年我要去江南写生,当时她已怀了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已近临产,但她没有阻拦我,只是在我临走时轻轻的嘱咐我:“早点回来,我快生了。”到了南方,我陶醉在灵山秀水之间就什么都忘了。待我回到家中,我的二儿子已出生三天了。孩子出生那天她照常上班,下班后,感到有临盆征兆,赶紧收拾点干净衣物、卫生用品,自己走到妇产医院,到医院办完手续时间不久就生了。第二天我所在单位的两位女同事闻讯赶到医院陪护了她几天。这件事到现在说起来我还感到很愧疚。
         如今我也算有一定知名度的画家了,也有  人愿意出大价钱买我的画了,但由于行政事务繁忙,没有时间画画,常常让买画的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她从来没有催着我画画卖画,从来没有因为赚不到钱埋怨我。我白天冗务缠身,有时还要下乡调研,晚上回到家中,拿起笔想画画,她送过一杯热茶,体贴的说:“累了吧,别画了!都这把年纪了,什么名啊,利啊,钱啊,都别考虑了,什么也没身体重要!”
        现在有些画家夫人在家充当起纪委书记和督战队长的角色,把画家老公当摇钱树,画在她们眼里就是钱。我老伴从来没有把我的画当钱看,遇有赈灾、慈善活动或有病人家属求助,她总是支持我捐钱捐画。我常常无偿的把画赠给朋友,她从不阻拦。求画的很多,有时却与情面我不好意思拒人千里之外,但由于作画的时间少,还要搞点创作,往往拖很长时间无法践诺,欠的画债也就多了。一旦见到我有空闲,她会悄悄地提醒我:“你答应给某某的画是不是该画了?”在当前“一切向钱看的”氛围下,我老伴的这一点是很难得的。
          
    未君:感谢您接受我的采访。